下午一點半，曲森準時到了心理疾病幹預中心。在院內停車場停好車，給高玥打了個電話，被告知直接上五樓509房間。

心理疾病幹預中心雖然算是公安系統的附屬單位，不過完全沒有來客登記之類的程序，曲森進到樓內直接上到五樓，左轉後差不多走到走廊的盡頭，才看到509的門牌，擡手輕輕敲了兩下房門。

“請進。”高玥的聲音隔著門響起。

曲森推門進去，見裏面空間不大，高玥站在窗口正擺弄著一盆子多肉植物。

屋子裏做了些裝修，不太像辦公室，更像是一般家庭的會客廳。因為去過心理康覆醫院，知道心理學的診室大概都是這種讓人放松的風格，所以曲森也沒奇怪。

“你養的那些蘆薈都是什麽品種啊？”曲森故意逗了一句。

“懂不懂啊，這是多肉。”高玥以為曲森是真不明白，給他科普了一句。

“多肉？這些蘆薈看起來不是一個品種啊。”曲森嘴裏叨咕著，湊到盆子旁邊看著一株株被照顧的很好的小植物。

“……”高玥有心解釋一下，轉頭看到曲森有些戲謔的表情瞬間明白過來，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，指了下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說：“坐！”

曲森依言坐下，人在椅子上轉了半圈，誇了一句：“椅子挺舒服，哪買的？”

高玥在飲水機接了杯水，放在曲森面前後在他對面坐下，有些好笑的問：“你很緊張嗎？”

“你從哪看出來的？”

“你從進屋開始，就一直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。”

“厲害，我自己都沒發現。”曲森這句說的是實話。

“行了，不廢話，我們開始吧。”高玥說著話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。

“行，你說的算。”曲森也規矩的自覺坐好，一副很配合的樣子。

“身高、體重、出生日期。”高玥打開本子拿起筆，一副“人口普查”的架勢。

“一米八，大概六十五公斤左右，生於81年11月24日。”

“呦，快過生日啦？”

“是啊，請我吃飯還是送我禮物？”

“那是我哥的事兒，我到時可以混飯。”高玥說了句題外話後，接著發問：“平時休息怎麽樣，夢多嗎？”

“偶爾做夢，不過基本都不記得了。”

“有被驚醒或者哭醒的時候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身體狀態怎麽樣？比如到花城這段時間，變胖或者變瘦了。”

“剛來時因為不太適應這面的氣候和飲食，瘦了一些，現在基本恢覆了。”

“想家嗎？上次跟父母打電話是什麽時候？”

“還行，老實說不太想家。我爸媽根本不用我主動往家打電話，一個禮拜能打給我好幾次。”

“你自己覺得自己是個什麽樣性格的人，與人交際怎麽樣？”

“還算隨和吧，與人交際……這個你不是比我清楚嗎？”

“嗯，還不錯，人挺隨和，大多數時候能夠很好的照顧到別人的感受。”高玥評價時，很認真的把自己的話在本子記錄下來。

曲森知道那句“大多數”是個坑，所以壓根就不去問，笑呵呵的坐在那，跟沒聽見一樣。

“邏輯思維清晰，自控能力也不錯。”高玥見曲森沒有跳坑，點了點頭又加上了一句。

“如果讓你自己選擇，成為非洲大草原上的某一種動物，你會選擇什麽？”

“非洲啊……不太了解。”曲森叨咕了一句後，見高玥沒有換成大興安嶺或者別的地方的意思，只能順嘴說：“獵豹吧。”

“獵豹？”高玥挑了下眉毛說：“我以為會是獅子。”

“獅子媳婦多，比較沒有家庭地位。”曲森表情誠懇的解釋了一句。

高玥對曲森清奇的視角很是無語，但畢竟是專業的，沒有糾纏，接著問：“你覺得什麽樣天氣最適合睡懶覺，或者說你在什麽天氣情況下睡眠最好？”

“額~晴空萬裏，陽光普照是睡懶覺的好天氣。刮風下雨，電閃雷鳴的天兒，我基本睡不醒。如果外面下大雪的話…出門不方便，比較適合睡覺。”

曲森順嘴說了一堆後，看向高玥：“你見過下大雪嗎？就是沒（mo，第四聲）小腿的那種。”

“我大學是在北方上的。”高玥貌似態度平和的說了一句。

“那你剛到北方的時候，冬天流鼻血嗎？”曲森一下來了精神，興致高漲的說：“我新兵的時候，班裏一多半都是南方兵，冬天來暖氣之後他們幹的受不了，動不動就流鼻血，特別是晚上睡著以後，早晨一醒過來，我去……”

高玥非常想保持專業素養，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。趁著曲森打開話匣子的時候稍加引導，來刺探出幾句“真話”。

可她很快發現，曲森形容戰士們流鼻血場面時，還留意自己有沒有不適的表情。這說明什麽，說明曲森胡扯，完全就是在故意幹擾她的問詢節奏。

當曲森開始抱怨部隊食堂，連燉個酸菜都要往裏扔一把幹辣椒的時候，高玥終於忍不住用筆敲了敲桌面。

曲森馬上停嘴，納悶的看向高玥，倆人對視了十來秒後，曲森先繃不住，笑了起來。

“我說你故意的是吧？”高玥失去了淡定。

“這真不能怪我啊，你問的那些問題，網上我都看到過，回答起來總跳戲。”曲森為自己辯解了一句，然後試探著問：“要不你給我張紙，讓我畫畫吧。”

看著高玥沒好氣的盯著自己不說話，小聲解釋一句：“我就是覺得，通過畫畫分析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挺有趣的。”

高玥根本不接話茬，費了好大勁才讓心情平覆下來，無奈的說：“看來普通的問診，對你的作用不大，咱們換種方式吧。”

“要用懷表催眠了嗎？”曲森興致勃勃的問，一看就是完全把這次問診當成了一場體驗游戲。

“讓你失望了，我還沒有那麽高的水平。”高玥無奈的閉了一下眼睛，睜開眼後起身拉開了房間右側墻壁上的絨布簾。

絨布簾後面是一間不大的套間，實木裝修風格。屋裏有好多綠植、一張躺椅和一套辦公桌椅。

高玥按下照明開關後，暖色的燈光亮起，房間內顯得很溫馨。

“喜歡聽什麽樣的音樂？”高玥走到CD架前問了一句。

“班得瑞吧，我覺得比較適合催眠。嗯~寂靜山林或者琉璃湖畔都行。”曲森說話的時候，很自覺的躺倒了躺椅上。

“……”高玥又是一陣無語，從CD架上抽出一張琉璃湖畔放進了CD機裏。

“不用故意裝作一副被我打敗的樣子，你神經韌性不應該這麽差。就算你故意配合我，哥們也不會輕易放松警惕的。”曲森舒服的窩在躺椅上，閉著眼睛叨咕了一句。

“你來是接受診詢的，能不能別總分析我？”高玥這回是真無奈了。

“盡量，盡量。”曲森嘴角掛著笑意。

高玥見曲森閉著眼，完全是一副打算睡一覺的樣子，無奈的笑了笑，轉身走到椅子上坐下，隨手拿起一本書看起來，完全不再搭理曲森。

曲森一直在等著高玥配合著音樂說一些：“天很藍啦，水很清啦。”之類讓他放松下來的話。

不過等了半天沒聽到任何動靜，把眼睛張開一條縫瞄了一眼，發現對方居然坐在那在看書，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。心說：“比耐性是吧，行！”

也不知道過了能有二十分鐘還是半個小時，曲森覺得自己真心有點兒困了，翻了個身，背對著高玥的方向，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：“探聽我夢話的話記得開錄音，回頭我也聽聽。”

一句話說完，就真的睡了過去。

等到曲森進入綿長的規律呼吸之後，高玥笑著站起身，直接走出了套間，輕輕拉上絨布簾後，出了自己的辦公室。

她要去跟自己的老師請教一下，面對曲森這種心理防衛意識異常強烈的人，該怎麽下手……

曲森是被一陣勉強還算悅耳的鬧鈴聲吵醒的。醒來後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，仔細的聽了聽屋裏的動靜後，翻了個身眼睛睜開條縫兒觀察了一下四周後，確定高玥沒在屋裏，才輕手輕腳的起來。

看了看表，確認自己睡了足有兩個小時後，伸了個懶腰走到擋著的絨布簾旁邊，掀開了一點剛往外看了一眼，高玥的聲音就響了起來：“醒了就出來，磨嘰什麽呢？”

“找廁所呢。”曲森“傻笑”著掀開簾子出來。

“出門右轉往左看。”高玥正在本子上寫著些什麽，頭都沒擡的說了一句。

曲森趁著出去放水的功夫，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兩個小時裏，自己有沒有做什麽奇怪的夢，或者聽到什麽奇怪的問話。

不過雖然很努力，卻屁都沒想起來。

回到高玥的辦公室，曲森坐下後一本正經的問：“請問高醫生，我的病情怎麽樣，還有沒有搶救一下的必要？”

“進一步觀察吧，下周找個時間再過來一趟。”高玥停下筆，一臉非常專業的笑容，認真的回答。

“還來？”

高玥翻了下桌上的臺歷後說：“是啊，沒什麽事情的話，下周三吧，怎麽樣？”

“到時候再說。”曲森含糊了一句，用手指著門口：“我可以走了？”

“走吧，本來晚上想讓你請吃飯的，結果我媽讓我去給我哥送飯。”

“那我走了，拜拜。”曲森二話沒有，站起來就撤了。

高玥看著曲森逃似得背影，臉上職業話的笑容，逐漸變成得意的笑臉。聽著走廊裏的腳步走遠，拿起筆繼續在案例本上完成曲森的詢診檔案建立。

曲森一副跑路的樣子也是故意做出來的，走到樓梯口步速就恢覆了正常，溜溜達達的下樓，開著普桑回了組裏。看到郵箱裏吳教授回的論文修改意見，把組裏人召集到一起，按吳教授的提點做進一步修改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國安調查組陶組長接到了手下的匯報，拿著電話聽了一陣後，沈吟了一會兒做出指示：“把這個情況跟花城市專案組協調一下，最好讓他們通知曲森本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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